查看完整版本: 冬天的柳葉 -【辭金枝】《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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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3 09:56 PM

本帖最後由 Salicaceae 於 2024-4-4 05:26 PM 編輯

第75章 錯了

  周凝月沒想那麽多,笑道:「我知道。爹又不信這些,讓他聽說了肯定會訓我的。」

  「是,男人都不怎麽信這個。」叮囑好女兒,周母面露倦色,「娘睡會兒,你也回房睡吧。」

  周凝月離開,屋中安靜下來,周母卻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回書局的路上,辛柚與紀采蘭有一段路同行,不動聲色打探:「周妹妹一家才從外地來,他們過中秋會不會與本地人習俗不同?」

  紀采蘭立刻來了談興:「聽表妹說南北是有些區別,他們在南邊吃的月餅是肉餡的呢。」

  說到這裡,紀采蘭臉上不由露出嫌棄之色。

  月餅明明要吃豆沙的、棗泥的、五仁的,肉月餅簡直是邪門歪道!

  「肉月餅?」辛柚配合露出古怪之色。

  見她如此,紀采蘭仿佛找到了知音:「稀奇吧?」

  辛柚點頭:「確實和咱們慣吃的不同。」

  「不止呢!表妹他們在南邊不但月餅吃肉餡的,粽子也吃鹹的,春捲也是鹹的,偏偏豆腐腦放糖吃!寇妹妹,你能想像甜豆腐腦嗎?」

  辛柚從善如流搖頭:「難以想像。」

  事實上,她不但能想像,還吃得賊香。

  當然了,夏姨做什麽菜都好吃,天南海北,煎炒烹炸。所以她既吃得慣甜的,也吃得慣鹹的。

  「那等中秋節,周妹妹吃得慣甜月餅嗎?」

  「早年舅舅他們在京城,肯定也能吃的,不過這些年吃慣了鹹口,有肉月餅更好。前兩日我還對表妹說,離吉祥坊不遠有一家點心鋪,每年中秋這幾日不但有常見的月餅,還有肉月餅賣呢。表妹說她到時候買一些回去,還不讓我對舅母他們提,說是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辛柚恨不得給紀采蘭一個擁抱。

  怎麽會有這麽貼心的女孩子呢。

  她面上露出驚訝:「京城也有肉月餅賣嗎?」

  「有呀,那家點心鋪叫五香齋,原本也沒肉月餅賣的,據說少東家娶的妻子是南邊人,後來就賣肉月餅了。生意居然還不錯,客人大多都是南邊人。」

  紀采蘭提到「生意不錯」時那嫌棄的模樣實在太明顯,令辛柚不覺彎了唇。

  站在路口分別時,紀采蘭拉著辛柚的手依依不捨:「寇妹妹,你一直在書局吧?回頭再去找你玩。」

  「非年非節我一般都在的,紀姐姐隨時可以去找我。」

  回到書局,辛柚就交代方嬤嬤:「吉祥坊附近有一家叫五香齋的點心鋪,奶娘你去打聽一下具體位置。」

  有了店鋪名和大概位置,打聽起來十分容易,沒多久方嬤嬤就把打聽到的訊息報給了辛柚。

  「那鋪子與吉祥坊就隔了兩條街,開在路邊,生意十分紅火,到了下午點心賣完就早早關門了……」

  方嬤嬤的話也驗證了辛柚對兇案發生在上午的推斷。

  這一晚,辛柚睡得並不好,在心裡一遍遍盤算著中秋那日的行動。

  周家的佈局她大概摸清了,今日去見周母是在東屋,佈置與她畫面中所見並不相同,那案發之地就只剩西屋了。

  周家正房一共三間,西屋與堂屋相連,堂屋中沒有能躲避之處。屋外窗下更不合適,時間沒把握好的話會被從外面回來的周凝月一眼發現。

  思來想去,最適合的藏身之處就是西屋樑上,看來她要當一回「樑上君子」了。

  有了打算,辛柚這才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她窩在東院,石頭從前邊跑了過來送東西,竟然就是五香齋的點心。

  「是您的朋友,那位紀姑娘送的。」

  見辛柚準備去見紀采蘭,石頭忙道:「紀姑娘聽說您在東院,放下點心就走了,說是去別處正好路過這裡,就順便把點心給您送來,讓您嘗嘗喜不喜歡。」

  辛柚打開點心盒子,拿了幾塊糕點給石頭:「你和劉舟也嘗嘗。」

  對石頭這樣日子過得艱難的孩子來說,點心可是過年都吃不到的好東西。

  「多謝東家。」小少年拿著點心高高興興走了。

  辛柚靜坐了一會兒,拿起一塊桃花狀的點心放入口中,慢慢品嘗。

  點心細軟香甜,味道很不錯,可她的心並沒有被甜蜜浸透。

  一塊點心吃下,辛柚微微歎了口氣。

  就算改變周母被殺的結局,這對夫婦反目已是必然,就不知到時紀采蘭與周凝月這表姐妹二人該如何相處了。

  至於她與二人的友誼……本就是建立在虛假上的友誼,想太多便是自尋煩惱了。

  轉眼到了八月十四,辛柚去前邊書局逛了一圈就出了門,往五香齋的方向而去。

  她要提前去看看,好估算從周家到點心鋪的距離。

  如紀采蘭所言,五香齋離吉祥坊果然不遠,辛柚因爲不趕時間慢慢走過去,那裡已排了長長的隊伍。

  這家的點心還真受歡迎——辛柚才閃過這個念頭,腳下猛然一頓。

  周凝月爲何會在隊伍裡?

  月白色的小衫,丁香色的百褶裙,手上挎著一個小提籃……周凝月的穿戴與畫面中一模一樣。

  辛柚定定望著排在隊伍中的秀美少女,一顆心陡然沉下去。

  錯了!

  那畫面中的時間原來不是中秋當日,而是八月十四!

  辛柚顧不得懊惱推斷出錯,快步走向周凝月。

  「寇姐姐?」見到辛柚,周凝月頗驚喜,「你也知道這家點心鋪啊?」

  「那日聽紀姐姐說這家點心鋪口味不錯,想著要過節了買幾樣點心帶回外祖家。」辛柚解釋一句,拉住周凝月的手,「可見了周妹妹,點心不能買了。」

  「怎麽了?」周凝月一頭霧水。

  辛柚拉著周凝月往周家方向走,壓低聲音道:「我觀周妹妹面相,乃恃怙有危之兆,且近在眼前。」

  恃怙代指父母,周凝月當即想到辛柚那日說母親有血光之災的話,不由變了臉色:「我娘——」

  不用辛柚再拉,她提著裙擺就往家跑。

  辛柚默默追了上去。

  周凝月擔心父母出事,跑得飛快,可還是用了一刻鍾才跑到家門口。

  周家大門緊閉,但並沒上鎖,周凝月推開門衝進去,直奔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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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3 09:57 PM

本帖最後由 Salicaceae 於 2024-4-4 05:26 PM 編輯

第76章 何人

  周凝月要去的是東屋,可剛進了堂屋,就聽到了慘叫聲。

  是一道從西屋傳來的男聲。

  周凝月直接衝向了西屋,用力把門推開。

  屋內,周母一手舉著匕首,茫然向女兒望來。

  那匕首滴著血,周父倒在地上掙紮著,還有氣息。

  也是因爲這樣,他看起來越發駭人,一臉扭曲瞪著突然出現的周凝月,向她伸出手。

  周凝月連尖叫聲都沒發出,雙眼一翻軟軟倒了下去。

  辛柚跟在周凝月身後,及時扶住了她。

  叮當一聲響,周母手中的匕首落到了地上。

  「月兒!」周母衝到女兒面前,伸手想去扶,手上的鮮血令她猛地頓住。

  那是丈夫的血。

  許是天性比尋常婦人沉穩,亦或是在女兒面前激發了爲人母的堅強,周母出乎辛柚意料沒有特別慌亂,眼神直直望過來。

  「寇姑娘,你爲何會在這裡?」

  「伯母,院門沒落鎖。」

  周母愣了一下,用力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快步向外走去。

  辛柚扶著昏倒的周凝月,低頭看向躺在地上的周通。

  周通已經不動了,一雙眼睛圓睜著充滿了不甘,顯然沒有料到自己會死於柔弱的婦人之手。

  這是與畫面中截然相反的結果,辛柚對這個結局有意外,但沒那麽多。

  或許在她特意提醒周母時,潛意識中已經對不同的結果有了心理準備。

  男人固然在體力上強於女子,但一個毫無防備,一個有所提防,截然相反的結局可能只在一瞬間。

  辛柚環視佈置成書房的西屋。靠牆架子上有不少書,書桌上亦堆了一些書冊紙張和筆墨,是看起來十分尋常的一間書房。

  周母與周父的爭執發生在這裡,而不是起居的東屋,必然有原因。

  是因爲什麽呢?

  沒有細想的時間,周母就回來了。

  「寇姑娘在看什麽?」

  辛柚聽出了周母聲音中的冷意,對此並不奇怪。

  她的出現在對方眼裡確實太巧,巧到惹人懷疑。

  「伯母,要不要先把周妹妹扶到東屋炕上,免得她醒了受驚。」

  周母立刻把各種情緒拋在腦後,與辛柚一起把周凝月扶到東屋躺好,站在與西屋一門之隔的堂屋,臉色變得凝重蒼白。

  「寇姑娘,你爲何與月兒在一起?」

  辛柚平靜回答:「那日從伯母家離開,聽紀姐姐提起附近有一家點心鋪的糕點味道很好,還有肉月餅賣,想著明日就是中秋了,提前過來買一些孝敬長輩,沒想到遇到了周妹妹。」

  說到這,辛柚掃了西屋門口一眼,坦然道:「至於來伯母家,是我觀周妹妹面相發現她面上顯出雙親有危之兆,不放心於是隨她一起過來了。」

  周母聽了這話,也不說信,也不說不信,沉默半晌問:「西屋的情景,寇姑娘也看到了,你打算如何?」

  「伯母有什麽打算呢?」辛柚反問。

  周母神色冷沉,如實道:「我不想背上殺夫的罪名。我自己的死活無所謂,可月兒不能有一個殺害親夫的母親,不然她這輩子都毀了。求寇姑娘高抬貴手,就當今日沒來過吧。」

  周母說著,重重跪了下去。

  辛柚靜靜站著,好一會兒垂眸看向跪在面前的婦人。

  「我想知道,爲什麽不一樣了。」

  周母一時沒反應過來,面露疑惑。

  辛柚一字字道:「先前觀伯母面相,出事的本該是你。」

  周母渾身一顫,神情不斷變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寇姑娘沒看錯,出事的本該是我。我因爲一件事找他理論,突然想起寇姑娘那番話,鬼使神差把匕首帶在身上,結果爭執時他勒住我脖子,拼命掙扎之際不知怎麽就——」

  「娘——」突然有聲音傳來,周凝月扶著門框,臉色慘白如雪,「什麽事?究竟什麽事會讓爹對您下殺手,又讓您反抗之下殺了爹?」

  她鬆開死死抓著門框的手,一步步走過來,看起來隨時要倒下。

  「娘,您說啊,到底是什麽事!」周凝月撲到周母身上,用力搖晃著她手臂。

  周母抬手碰了一下周凝月的髮,觸及手上血跡,針紮般把手收回。

  「月兒,你不要問了,這是大人的事——」

  「娘,都這樣了您還說是大人的事?」周凝月聲音揚起,眼淚簌簌落下,「爹死了,我沒有爹了啊!」

  這話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周母心上。

  周母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手控制不住得抖:「死的本該是我……」

  「娘,我不是怪您,我只想知道爲什麽啊!」周凝月抱著周母哭。

  對這個經歷單純的小姑娘來說,朝夕相處疼愛有加的母親自是比早出晚歸甚至經常見不到面的父親親近得多。

  都很重要,只是到了某些不得不選擇的時候,總有一個是更重要的。

  「月兒,你只要知道你爹做錯了就夠了。不是娘不想告訴你,是不能告訴你。當然,你怪娘也是應該的,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周母哽咽著,卻一直沒掉淚。

  周凝月搖著頭,神色渾渾噩噩:「我不明白……」

  周母看向辛柚:「寇姑娘,你能替我們母女保守秘密嗎?」

  「伯母覺得,可以瞞住尊夫的死訊?」

  周母下意識看了女兒一眼,輕聲道:「瞞不住死訊,能瞞住死因就夠了。我們一家才從外地來,與街坊鄰舍來往不多,他的同僚也是才認識不久的,唯有——」

  周母頓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周凝月已反應過來,捂嘴哭道:「姑姑知道了該怎麽辦?」

  紀采蘭的母親,正是周通的親姐姐。

  「等……等收拾好了,就報喪說是急病而亡……」周母艱難對女兒說出安排,以乞求的目光望向辛柚。

  辛柚看著衣衫上濺了丈夫鮮血的婦人,心頭升起一個疑惑。

  一個普通的婦人,失手殺了丈夫後能這麽冷靜嗎?

  還是說,周母的來歷也不簡單?

  等等,周母能認出娘親是失蹤十幾年的當朝皇后,本來就不可能是普通婦人。

  那周母是什麽人?

  辛柚眼裡藏著探究,看向周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3 10:01 PM

本帖最後由 Salicaceae 於 2024-4-4 05:25 PM 編輯

第77章 喪事

  室內一時無人開口,只有周凝月壓抑的抽泣聲。

  許久後,辛柚微微點頭:「我可以當今日沒來過,但我有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周母先是神色一鬆,而後心又提了起來。

  「等這件事過去,我想找伯母好好聊一聊。」

  聽辛柚只是要求這個,周母毫不遲疑點了頭。

  在她看來,這位突然與女兒成爲朋友的少女處處神秘,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但這些都比不過當前的難關,對方不把今日所見說出去已是她們母女的運氣。至於回頭聊一聊,那些說不得的,誰也不能撬開她的嘴。

  辛柚看一眼周凝月,問周母:「需要我幫忙嗎?」

  周母立時心領神會,面露感激之色:「多謝了。月兒,你去西廂吧。」

  「我——」

  「聽話,去西廂。」周母語氣不容置喙。

  反抗之下她殺了丈夫,爲了善後還顧不上有各種情緒,可讓女兒再看到西屋的情景就太殘忍了。

  這一刻,周母對辛柚生出了真切的感激。

  不管這姑娘有什麽目的,至少現在能幫幫她。

  她真的很需要有一個人在這時候幫幫她。

  「謝謝,謝謝。」周母再次道謝,到這時一滴淚才從眼角緩緩淌下來。

  周凝月哭著跑了出去。

  西屋中,血腥味濃郁,周通還是保持雙目圓睜的樣子,已經徹底沒了氣息。

  周母蹲在地上,用抹布擦著地上血跡,剛開始還有些慌亂,漸漸竟俐落起來。

  辛柚看在眼裡,越發覺得周母來歷不簡單。

  看周母的表現,必是見過血的。

  辛柚默默整理翻倒的筆山、掉落的毛筆、散亂的書冊。

  她主動提出幫忙,當然不是純粹爲了幫周母渡過難關,更主要的目的是借此找一找,看能不能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以她先前的推測,爭執發生在書房而非起居室,說不定是周母在書房發現了什麽。

  辛柚心裡想著這些,撿起一張信紙,可還沒等仔細看,一隻手就突然伸來。

  辛柚立刻後退一步把信紙收到背後,卻沒想到那隻手的目標不是她手裡的信紙,而是另一張。

  周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張紙塞入口中。

  辛柚蹙眉看著因爲吞咽信紙而顯得表情痛苦的婦人。

  周母努力把紙咽下去:「寇姑娘,看到不該看的,對你沒好處。」

  辛柚沒說什麽,蹲下收拾破碎的青瓷筆洗,心中對周母的機敏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難怪是能反殺了丈夫的人。

  「伯母,家裡僕從都不在嗎?會不會突然回來?」把碎瓷收好,辛柚看似隨口問了一句。

  「想著明日就是中秋,今早就放他們各自回家了,等十六才回來。」周母說到「中秋」時,聲音明顯顫了一下。

  辛柚暗暗歎氣。

  那日聽周凝月說等中秋會放春芽回家住一日,沒想到周母多放了一日假,十四就放人回家了。

  可見人的行爲最難測,以後要更謹慎。

  時間總是能掩蓋許多東西,不過一個時辰過去,西屋除了少了一個筆洗,看起來已經恢復如常。

  周通的屍體清理過血跡後被移到東屋炕上,重新換過了衣裳,再蓋上薄薄的被子,乍一看似乎只是睡著了。

  辛柚心知徐徐圖之的道理,悄然離去。

  回到書局東院,辛柚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然後拿出那張信紙慢慢看著。

  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這是一封信的末頁,只有寥寥幾句體面話,是寫信收尾時大多會寫上的那種,唯一有價值的就是落款處的名字:冬生。

  但想要通過這個連姓都沒有的名字找到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辛柚把信紙折起來收好,安排方嬤嬤去吉祥坊那一帶留意關於周家的風聲。

  傍晚時,方嬤嬤帶回了消息。

  「姑娘是怎麽知道的?還真出了件讓人唏噓的事,那周家男主人午休的時候竟在夢中得急病死了,留下妻女哭得可慘了,那男主人的姐姐一家都過去了,當姐姐的也哭得不行……」

  辛柚想了想,有了打算。

  轉日一早,辛柚剛要出門,就遇到了段雲朗。

  「表妹,一起回家啊。」

  「二表哥先回吧,我去買點東西再回。」

  「表妹要去買什麽啊?」段雲朗好奇問。

  「吉祥坊附近有一家點心鋪的糕點味道不錯,還有南邊傳來的肉月餅賣,我打算買些回去給外祖母嘗嘗。」

  好吃的糕點?

  段雲朗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買吧,反正不著急回家。」

  辛柚略一遲疑,點了頭:「好呀。」

  有段雲朗一起,更不顯刻意。

  表兄妹二人加上小蓮直奔五香齋,到那裡時見到的是長長的隊伍。

  「看來這家點心真好吃。」段雲朗滿懷期待排到了隊尾。

  辛柚默默站在他身旁,留意周圍聲音。

  排隊無聊,周家出了這麽大事,再加上周通錦麟衛百戶的特殊身份,就沒有不議論的。

  「聽說了嗎,燕子胡同新來的那家男主人午睡的時候睡死了!」

  「我知道,那是紀家嫂子的弟弟呀,紀家嫂子眼都哭腫了。」

  「真慘啊!」

  「是呢,真慘啊。」

  段雲朗豎耳朵聽完,趕緊找辛柚討論:「表妹——」

  才開口,他就發現辛柚臉色不對勁。

  「表妹,怎麽了?」

  「他們說的好像是我朋友家!」辛柚咬了咬唇,轉身就走。

  段雲朗愣了一下,急忙追上。

  辛柚走得很快,遙遙就見周家門外掛了白,時不時有人進出,斷斷續續的哭聲傳過來。

  走到周家門外,辛柚略停了停,從敞開的大門向內望去。

  院中有不少來弔唁的人,堂屋已設起靈堂。

  她走了進去,這種時候沒人攔著問,就這麽一直走到紀采蘭身邊。

  紀采蘭見到辛柚很是意外:「寇妹妹,你怎麽來了?」

  「我和表哥今日回少卿府,想著紀姐姐提到的點心鋪,就過去打算買些糕點帶著,沒想到聽人說周妹妹家出事了,就過來看看。」

  紀采蘭紅了眼圈:「寇妹妹有心了。」

  「紀姐姐節哀。我想給令舅上一炷香,看望一下周妹妹。」

  這種白事對弔唁的人可以說是來者不拒,紀采蘭沒有多想,帶著辛柚與段雲朗進了靈堂。

   這種古代背景,大多是民不舉官不究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3 10:03 PM

本帖最後由 Salicaceae 於 2024-4-4 05:25 PM 編輯

第78章 巧遇

  靈堂正中擺放著一具黑棺,周凝月與周母緊挨著跪在一側,披麻戴孝,一片素白。

  辛柚弔唁時與周母視線相碰,周母眼裡藏著疑惑,不解辛柚登門的理由。

  辛柚怔了一下,眼前又有了新畫面。

  天是黑的,明月當空,微風吹動縞素,爲靈堂添了幾分陰森。

  一個婦人突然推開棺蓋,周母衝過去阻攔,推搡之下摔倒在地。婦人完全不管摔倒的周母,掀起棺中人的壽衣。

  再然後,畫面消散,眼前重歸真實。

  辛柚走向周母時迅速用餘光環顧,看到了畫面中的婦人。

  婦人雙眼腫成核桃,顯然極傷心,一眼就能瞧出與周通有幾分相似。婦人的身份不問可知,是周通的姐姐,紀采蘭的母親。

  畫面中的明月已沒有那麽圓,但也不到下弦月的樣子,事情應該發生在十七以後到出殯前這段時間。

  是什麽引起了紀母懷疑,讓她移開棺蓋查看屍體?

  辛柚腦中飛速轉動著這些,走到周母與周凝月面前。

  「伯母節哀,周妹妹節哀。」

  周母微微傾身致謝,啞聲交代女兒:「月兒,招呼一下你的朋友。」

  周凝月紅著眼點點頭,把辛柚帶到一旁。

  沒等她問,紀采蘭就說了辛柚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多謝寇姐姐記掛。」周凝月心裡清楚辛柚是特意找機會過來的,但沒往深處想。

  「周妹妹,令尊何時下葬?」

  「我娘和姑姑商量了,要停靈七日。」

  那事情應該就發生在八月十七到二十這幾日中了。

  「周妹妹也要注意身體,不要熬壞了。」

  周凝月慘笑:「還好有姑姑一家幫忙。」

  紀采蘭拍了拍周凝月的背:「表妹你別這麽說,我們是親人啊。」

  周凝月聽了這話,越發難受了。

  若是姑姑一家知道父親死亡真相——每當閃過這個念頭,她就不由渾身發抖。

  這時紀母喊了一聲蘭兒。

  「我娘喊我,我過去看看。」紀采蘭撂下一句,走了過去。

  辛柚有了機會,挨著周凝月小聲道:「今日再觀伯母面相,麻煩就在近前,周妹妹對伯母說一聲……」

  周凝月臉色微變,輕輕點頭,回到周母身邊後悄聲把辛柚的話轉告。

  辛柚是在周家屋後的茅廁旁與周母碰的面。

  這裡雖一時無人,卻不能久待,周母直接問:「寇姑娘說的麻煩是什麽?」

  辛柚更直接:「在伯母對面的婦人是尊夫的姐姐吧?過兩日她會心生懷疑,查看尊夫屍體。」

  周母身體一晃,臉色變得慘白:「這也是寇姑娘觀相看出來的?」

  「是。」辛柚給出肯定的回答,毫不心虛。

  這確確實實是她「看」到的。

  「伯母會化妝嗎?」

  周母愣了愣,完全猜不透辛柚爲何突然問這個:「會一點。」

  「要想渡過難關,尊夫身上的傷口需要修飾。可用面團、黏土等物堵好傷口,再塗以與周圍膚色接近的脂粉……」

  聽辛柚講完,周母臉色更加難看:「我……我做不到……」

  她甚至都沒想過會殺了周通,原本只是找他對質而已啊!

  爲了女兒,她把殺人的恐懼、對未來的恐懼都死死壓在心裡,實在沒餘力做更多。更何況,她也想像不出如何把傷口處理得讓人瞧不出來。

  「我可以試試。」

  周母緊緊盯著淡定說出這話的少女:「寇姑娘所求爲何?」

  她可不信一個與女兒新結識的朋友會做到這種地步。更別說這位寇姑娘的種種表現,絕非尋常少女。

  辛柚不意外周母有此一問。

  周母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想的自然多。

  「我想知道伯母與尊夫爭執的秘密。」

  刻意加重的「秘密」二字令周母眼神一縮:「寇姑娘是不是知道什麽?」

  「不知道呀,所以才問伯母。」

  「寇姑娘爲什麽想知道?」

  「主要是好奇。我的好奇心與相術大概相輔相成,看到的越多好奇心越重,好奇心越重越容易看到。」

  「寇姑娘知道了,可能會有殺身之禍。」

  「伯母嘴嚴,我也不會到處嚷嚷,別人怎麽會知道我知道呢?伯母不必爲我擔心,畢竟我這麽好奇,還一直好好活到現在。」

  周母神色不斷變化,一點頭:「好,若能渡過難關,我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辛柚彎了彎唇。

  「寇姑娘不怕我反悔?」

  「不怕,我相信伯母是有敬畏之心的人。」

  周母也不知想到什麽,臉色變了變,低聲與辛柚約好時間,二人一前一後離開。

  「表哥久等了。」與周凝月和紀采蘭道別後,辛柚走向等在院中的段雲朗。

  「這有什麽。」段雲朗不以爲意擺擺手。

  表兄妹二人剛走出周家大門,就見幾個錦麟衛走了過來。

  辛柚避至一旁,回頭看去。

  幾名錦麟衛走進院中,一名中年男子立刻迎上去招呼,看起來應對自如,應是招呼過不少錦麟衛這樣身份的弔唁者了。

  周通是百戶,不管那些同僚下屬與他熟不熟悉,來送一程都是禮儀。

  辛柚不由想到了賀清宵。

  以賀清宵的身份,應該不會親自來弔唁,畢竟二者身份相差太大。

  辛柚轉過頭,慢慢往前走。

  「怎麽還有錦麟衛來呢?」段雲朗好奇問。

  「我朋友的父親是錦麟衛的一名百戶。」

  「難怪呢。唉,你朋友的父親突然過世,以後這一家日子難過了。」

  辛柚腳下一頓,沒有回應段雲朗的話。

  段雲朗順著辛柚目光望去,就見賀清宵帶著兩名手下迎面走來。

  「表妹,賀大人!」段雲朗扯扯辛柚衣袖。

  辛柚看著越走越近的人,微微抿唇。

  自那日後,賀清宵再沒去過書局,這是他們第一次再見。

  賀清宵竟然會親自來周家。有她刺殺他在先,他看到她出現在這裡,會不會對周通的死生出懷疑來?

  辛柚心中想著這些,面無表情看賀清宵走到了近前。

  二人視線相碰,她不知那日後還能說什麽,只能保持著面無表情等對方走過。

  沒想到賀清宵腳步一轉,停在她面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3 10:04 PM

本帖最後由 Salicaceae 於 2024-4-4 05:27 PM 編輯

第79章 中秋

  段雲朗一下子瞪大了眼。

  這個人想幹嘛?

  「寇姑娘從周家出來嗎?」賀清宵看著辛柚問。

  辛柚垂眸:「聽聞朋友的父親過世,前來探望。」

  「那還挺巧。寇姑娘慢走。」賀清宵說完,大步向周家走去。

  辛柚忍著沒有回頭,走到了街上。

  「表妹,還買點心嗎?」段雲朗看出辛柚心情不好,試探著問。

  辛柚一笑:「買啊,都到這邊了。」

  「就是,來都來了。」

  二人買了不少點心,回了少卿府。

  如意堂中,幾個孫輩正陪著老夫人說話,聽婢女稟報說二公子和表姑娘來了,齊齊望向門口。

  「祖母,我回來了。」段雲朗走在前邊,把拎著的糕點一提,「我和表妹給您買的點心。」

  辛柚稍稍落後,對老夫人屈了屈膝:「外祖母。」

  老夫人看著二人,語氣溫和:「你們兩個回來遲了,就是去買點心了?」

  「是啊,表妹說這家點心甜軟,適合您吃。」

  看著笑容爽朗的段雲朗,段雲辰微微皺眉。

  二弟和青表妹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辛柚察覺一道牢牢黏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眼掃過去,清楚瞧見段雲華眼中的鋒芒。

  看來中秋節,老夫人解了段雲華的禁足。

  屋中孫輩各有心思,老夫人卻一副全然沒有察覺的樣子,看著表兄妹二人一臉欣慰。

  中午在如意堂用了午飯,辛柚回了晚晴居,交代小蓮準備一些物事。

  她與周母約好的時間就是今晚。

  沒過多久,三姑娘段雲靈來了。

  「沒打擾青表姐休息吧?」

  「靈表妹坐。我這長期不住人,沒什麽好東西,表妹別嫌招呼不周。」

  一番寒暄後,段雲靈提到段雲華:「二姐是昨日才被放出來的,倒是比以前話少了。」

  辛柚一個月也就回來幾次,對段雲華如何完全不在意,聞言只是笑笑。

  「還有,祖母好像有給父親續弦的打算了。」這才是段雲靈想對辛柚說的。

  沒有了嫡母那座壓在頭上的大山後,段雲靈這段日子過得很輕鬆,一想到將來會有不知脾氣秉性的繼母,難免忐忑。

  這對辛柚來說也是個有用的訊息。

  與段雲華不同,作爲段少卿的妻子就能影響不少事了。她答應小蓮替寇青青取回大半家財,變數自然越少越好。好在如少卿府這種人家,從有意說親到最終定下,再順利也要到明年去了。

  「靈表妹不必提前煩惱,多陪陪外祖母。」

  少卿府四個姑娘,大姑娘段雲婉被送走,四姑娘段雲雁年紀還小,老夫人近期需要考慮的只有段雲華與段雲靈的親事。

  段雲華雖占了嫡女身份,魯莽任性的表現卻進了老夫人的眼,段雲靈多與老夫人親近些,沒有壞處。

  「嗯,我知道了。」

  與辛柚聊過後段雲靈踏實許多,腳步輕鬆離去。

  從周家回到衙門的賀清宵喝了口茶,問手下:「我印象中周百戶是年初才進京的?」

  手下想到那個時候賀清宵還沒接手北鎮撫司,答的很仔細:「是,周百戶以前駐守宛陽,年初進京後升了百戶……」

  聽到「宛陽」二字,賀清宵眼神沉了沉,立時想到了去周家的路上與辛柚的偶遇。

  又是宛陽。

  寇姑娘與從宛陽來的周通之女成了朋友,恐怕不是巧合。

  那麽周通之死會不會另有內情?

  賀清宵想到那個傍晚從暗處飛來的毫不留情的一箭,新的疑惑升起:假如是寇姑娘動的手,周通之妻是不知情,還是主動配合?

  「去查一下周通進京後與哪些人走得近,還有周通夫婦的出身。」

  團圓宴設在如意堂,辛柚眼觀鼻鼻觀心,老夫人問話就答,沒人問話就安靜吃飯。

  和辛柚一樣話少的還有段少卿,以至於老夫人都忍不住掃了兒子好幾眼,以爲兒子遇到了什麽麻煩事。

  收到老母親的凝視,段少卿默默扒了一口飯。

  不是他話少,而是在外甥女面前說多了容易掉坑裡,費銀子啊。

  飯後,辛柚婉拒了賞月活動,回了晚晴居。

  「姑娘要出去?」一見辛柚換衣束發,小蓮就很有經驗問了一句。

  「對,出去辦點事,替我守好晚晴居。」

  「可是這裡不比書局,您沒鑰匙啊。」

  辛柚笑笑:「我想別的辦法。」

  小蓮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婢子知道一個地方可以出去,就是怕您嫌棄——」

  「哪裡可以出去?」

  「是個狗洞,婢子偶然發現的。」

  這種高門府邸院牆都高,能不翻牆當然更好。辛柚沒有猶豫鑽了狗洞,順利來到街上。

  玉盤當空,月光皎潔,中秋的晚上要比平時亮堂熱鬧。辛柚一路走著,時不時有談笑聲飄入耳裡。

  節日的喜慶直到走進周家所在的胡同,才被一片素白的陰森取代。

  辛柚上前,按著約定學了三聲貓叫。

  按照喪儀,需要徹夜爲逝者守靈,周通只有一女,昨晚就有紀采蘭的兩個兄長幫忙守著。辛柚之所以沒直接敲門,就是怕周母沒能把紀家人打發走,被紀家人瞧見她大晚上登門就不好解釋了。

  沒多久,大門悄悄開了一條縫,周母探頭看到辛柚,忙拉開門放她進來。

  走在辛柚身邊,周母壓低聲音道:「門人睡得很沉,春芽在西廂有月兒留意著,除此就沒有其他人了。」

  紀家一家白日都在這邊,本來晚上也要留人幫著守靈,被周母以中秋爲由推拒了,廚娘與做粗活的僕婦因爲周家出了事取消了假期,但到了晚上會回家睡。

  這也是選擇在中秋夜行事的原因。

  靈堂裡點著長明燈,充斥著濃鬱的燒紙香燭的味道。漆黑的棺材靜靜停在中間,令膽小的人望之膽寒。

  好在辛柚與周母都不是膽小之人。二人協力移開棺蓋,露出躺在裡面的人。

  周母看著辛柚拿出隨身帶的瓶罐刷子一通忙碌,那匕首留下的駭人傷口一點點被填補,漸漸與周圍膚色沒了區別。

  「伯母要注意,不要讓人碰到這裡。」

  周母用力點頭。

  這個她還是有信心做到的,就算大姑姐心生懷疑,最多掀開衣裳看一眼,總不可能上手亂摸。

  「現在不是深談的時機,等風波過去,希望能聽到那個秘密。」

  周母在見識到眼前少女的手段和膽量後徹底沒了僥幸,低低道一聲好,把辛柚送到大門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27 PM

第80章 難關

  市井多閑言,如周通這種正值壯年突然急病而亡的事雖然有,畢竟不常見,加上只剩了孤兒寡母,更是讓人談論時沒了顧忌。

  不知怎麽,就有風聲說周母其實有了相好,周通是被她害死的。

  春芽出門買東西時聽到這些閑話,把嘴碎的人罵了一頓,回去就和周母說了。

  周母面上沒說什麽,心狠狠一沉。

  寇姑娘說的麻煩果然是真的!

  雖有那番準備,可事情一日沒發生就難免焦慮。周母心中忐忑,到了十七晚上大門突然被拍響,一顆心突然落定。

  終於來了。

  等待與紀母交鋒前,周母想到了進京後紀母的種種照拂,那麽周到,那麽細心,說是姐姐,與母親無異。

  也正是因爲這樣,周母才清楚知道丈夫在大姑姐心中的分量。紀母給出的那些好都是因爲姐弟之情,一旦懷疑弟弟死因,她們就是仇敵。

  所以,她不能心存幻想。她要盡最大努力度過這一關,至少看著女兒嫁個好人家。

  夜裡的拍門聲很清晰,門人把門打開,紀母大步走了進來。

  她身後追著丈夫。

  今晚守在這邊的是紀采蘭的二哥,見父母一起過來很是納悶:「爹、娘,你們怎麽來了?」

  周通一死,周家只剩母女二人,紀家人白天全都在這邊幫忙,以紀父、紀母的年紀要是晚上也在這裡身體可熬不住。

  周母走了出來:「大姐、姐夫,怎麽這時候過來了,不在家好好歇著?」

  「我來看看。」紀母大步從周母身邊走過,直奔停在靈堂的黑棺。

  周母不解看向紀父。

  紀父面露尷尬:「你大姐就是想一齣是一齣。」

  「弟弟,我可憐的弟弟,你怎麽突然就走了啊——」紀母的哭聲響起,爲靈堂添了幾分陰森。

  周凝月拉著周母衣袖,一臉害怕:「娘——」

  周母拍拍女兒的手:「別怕,你姑姑是太傷心了。」

  母女二人的反應讓紀父與紀二郎都感到不好意思。

  「娘,您趕緊回去吧。」

  「是啊,你說你,想來明天一早過來,這大晚上的。」紀父顯然知道紀母這時候過來的原因,卻不好明說。

  「不用你們管,我就是想看看我可憐的弟弟。」紀母哭著,突然去推棺蓋,「阿弟啊,讓姐姐再看看你——」

  這種時候,周母再沒反應反而不正常。

  「大姐,你不能這樣——」周母去拉紀母的手。

  「別攔著我,我要再看我弟弟一眼!」紀母是打定主意要看個清楚的,她不是全信了那些風言風語,可若不親眼瞧一瞧,會是一輩子的疙瘩。

  眼見兒子也伸出手想攔,紀母陡然爆發一股力氣把周母甩開,推開了棺蓋。

  棺蓋摩擦聲在寂靜的夜中格外刺耳,周凝月僵在原地,捂著嘴簌簌流淚。

  紀母看到了面容僵硬的弟弟,立刻拉開壽被,掀起壽衣。

  「娘、娘您怎麽了?」少女淒厲的哭聲突然響起。

  紀母回頭看去,就見周母倒在地上,一臉痛苦。

  「娘,您怎麽流血了!」周凝月望著母親身下漸漸蔓出的鮮血,驚駭欲絕。

  紀母手一鬆,渾渾噩噩往周母的方向走了一步。

  「姑姑,我娘她怎麽了?」周凝月一臉無措,哭著問紀母。

  紀母茫然蹲下來,手碰到地上的血,如夢初醒:「大夫,快叫大夫來!」

  弟妹竟然懷孕了!

  周家一時兵荒馬亂,紀父默默把棺蓋重新蓋好,默默歎了口氣。

  這不是沒事找事麽。

  夜裡砸門喊來的大夫又是針灸又是灌藥,折騰到天亮遺憾搖搖頭。

  周母小産了。

  周母躺在東屋炕上昏睡,紀母後悔不已,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麽就聽信了那些人嚼舌呢!」

  弟弟多年來就月兒一個女兒,弟妹要是沒小産,弟弟說不定就能有兒子了啊!

  接下來周通的發喪下葬全由紀家一手張羅,周母幾日都躺在炕上,看起來越來越虛弱。

  「月兒。」

  「娘,我在呢,您要喝水嗎?」周凝月紅腫的眼就沒恢復過。

  周母握了握女兒的手:「你叫春芽去請寇姑娘過來。」

  「嗯。」

  辛柚一直留意著關於周家的風聲,一開始聽到周母爲了相好謀殺親夫的閑言碎語,明白了那畫面因何而來。可是沒多久,竟然傳出周母因悲傷過度小産了。

  這就不在她預見中了。

  辛柚仔細回想那畫面,只到紀母推倒周母掀起壽衣就結束,想必就是這一推導致了周母的小産。

  這出乎辛柚預料,但並不意外。她從小到大見過的畫面無數,但畫面從不代表一件事的全部。

  辛柚第一個反應是去見周母,只是想到周通下葬前她再去周家有些不合宜,尤其那日偶遇賀清宵由不得她不謹慎,只能耐著性子等待。

  春芽的到來令辛柚心中一沉。

  周母雖答應把夫婦爭執的秘密告訴她,可從始至終都是她在爭取。一個被動將要說出秘密的人怎麽會突然打發人來請?

  如果她是周母,對二人間的約定絕不會主動,除非事情又有了變化,且是對周母不利的變化。

  再想到周母小産,辛柚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辛柚再次來到周家。

  街上一片喧囂,周家小院卻靜得有些瘮人。辛柚發現門人不在了,開門的是周凝月。

  一見辛柚,周凝月就紅了眼:「寇姐姐。」

  面對周凝月,辛柚心情有些復雜。盡管還沒聽到周母的秘密,她也清楚娘親的死與這對夫婦脫不了關系,可她也清楚周凝月是無辜的。

  「周妹妹,伯母怎麽樣了?」

  「我娘她不太好……」周凝月哽咽了一下,帶辛柚進屋。

  東屋是一個臨窗大炕,周母躺在炕頭,聽到動靜睜開眼睛。

  「寇姑娘,你來了。」

  辛柚看清周母模樣,吃了一驚。

  先前周母雖也憔悴,卻不到如此地步,眼前之人竟給人油盡燈枯之感了。

  「寇姐姐喝茶。」周凝月端了茶水過來。

  辛柚接過道謝。

  「月兒,你先回房吧,娘有話和寇姑娘說。」

  周凝月看看辛柚,再看看母親,雖有許多疑惑還是默默回了西廂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29 PM

第81章 素素

  東屋只剩了辛柚與周母二人。

  辛柚摩挲著溫熱的茶杯,耐心等周母開口。

  周母凝視著眼前少女。

  明明與女兒差不多的年紀,卻如此沉穩,鎮靜。以後月兒沒了她這個當娘的護著,也能像寇姑娘這樣好好的嗎?

  想到這個問題,周母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尖銳的疼。

  不知過了多久,周母虛弱的聲音響起:「我姓苗,叫素素。」

  她沒有直接說與丈夫爭執的原因,反而說起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含著期待望著辛柚。

  辛柚不知怎麽就明白了周母,不,苗素素的期待,笑道:「伯母的名字真好聽。」

  苗素素笑了:「是啊,這個名字真好聽。寇姑娘有沒有聽說過當朝皇后的傳聞?」

  辛柚心頭一緊,搖搖頭:「沒聽過。」

  苗素素苦笑一下:「也是,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民間漸漸沒人敢議論,你們這些孩子自然聽得少了。當朝皇后姓辛,‘素素’這個名字啊是辛皇后賜給我的。」

  辛柚震驚:「伯母的名字是皇后賜的?」

  苗素素點點頭,陷入了回憶中。

  「那是二十年前了,我還是個小宮女,宮中上下人心惶惶,害怕亂軍攻入京城。那一日還是來了,宮門要破的時候,皇帝下令誅殺後宮,那些平日錦衣華服的娘娘一個個倒在地上,如我這樣的宮女四處逃竄,隨時都有人被砍殺,認識的,不認識的……」

  隨著講述,苗素素臉色越來越蒼白:「我要被追上時,看到了一隊兵馬,裡面竟然有女兵,我就這麽活下來了。後來才知道攻入皇城的兵馬中有一支是辛皇后的兵……」

  苗素素嘴角有了笑意:「那時我才意識到,原來女子也可以這樣。新朝成立沒多久,辛皇后征得新帝同意放我們這些舊朝宮人出宮,還賞了我們安身立命的銀錢。臨出宮時我不知怎麽生出勇氣,跪求辛皇后賜我一個名字。我想啊,我要走出皇宮開啓新的人生了,應該有一個新的名字。」

  說到這,她微微睜大眼,仿佛那個如天女般的女子還在眼前。

  「辛皇后看著我說,我心素已閑,清川澹如此,就叫你素素吧。我出了宮,因爲新朝頒布了許多對女子寬容的政策,雖然沒有父母親人,靠自己也過得不錯。再後來,經人說合,我嫁給了周通……」

  苗素素說起她與周通的婚姻,辛柚默默聽著。

  「年初的時候,周通留在了京城當差,他寫信回去,讓我帶月兒進京團聚。能重回京城我可真高興啊,誰知進京的路上月兒摔斷了腿,叫天天不應時遇到了一位熱心人。我總覺得她面熟,繼續趕路時突然想到這位熱心人很像辛皇后。等與周通見了面,我就對他說了……」

  苗素素蒼白的面上堆起懊悔與憤怒:「我一直惦記著那位熱心人是不是辛皇后,多次追問周通,直到一次他喝酒回來,睡前閑聊時我催他問問上峰,他突然發了火,說辛皇后已經死了,讓我不要再問個沒完了,咳咳——」

  苗素素咳嗽了幾聲,眼睛紅了:「他說原來那位心裡一直恨著不辭而別的辛皇后,認爲辛皇后傷了帝王尊嚴,所以有了辛皇后的消息就派人去查證,確認身份後就地格殺……」

  辛柚用力攥了攥拳,語氣平靜:「既然周通也是不得已,你們夫婦又爲何再起爭執呢?」

  「因爲我發現好像被他騙了。」

  「被騙?」辛柚怔了怔。

  苗素素眼裡怒意更盛:「我在書房意外發現了一遝銀票和一封信,信上對他提供的消息表示了肯定,雖然沒有明說,但我知道一定是辛皇后這件事。我生出了懷疑,倘若真如他所說,他只是把情況向上稟報,後來的一切都是上面的意思,爲何還要給他一個小小百戶這麽多錢?我雖只是一個普通婦人,卻也知道這不合常理……」

  辛柚聽到這裡,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人。

  那人常是一身朱衣,在黃昏的書架前靜靜看書。

  難道說,周通把娘親的消息報給的另有其人?

  可賀清宵爲何那個時候去了宛陽?

  她恨錯了人嗎?

  苗素素又咳嗽了兩聲,嘴角掛著慘笑:「因爲那些錢和那封信,我忍不住找他對質。我問他是不是從始至終都在撒謊,根本沒把辛皇后的消息上報,而是賣給了想害辛皇后的人。他惱羞成怒,瘋狂掐我脖子,等我反應過來,匕首已經刺入了他腹部。再然後,寇姑娘都知道了。」

  辛柚微微顫了顫眼簾,問出一句話:「那他有沒有說,把消息傳給了誰?」

  屋中安靜許久,苗素素問:「寇姑娘爲何對此這麽感興趣呢?」

  辛柚坦然與她對視:「伯母因辛皇后之死懊惱悔恨,原本的恩愛夫妻也落得如今結局,難道不想讓真正的幕後黑手得到報應嗎?」

  苗素素咬了咬唇:「我自然想。我只是不解寇姑娘爲何如此。寇姑娘真的只是好奇嗎?還是說……你與辛皇后有不爲人知的淵源?」

  辛柚沉默半晌,終於點頭:「我與辛皇后確實有些關係,但我不能說。」

  苗素素定定看著辛柚,吃力笑了:「寇姑娘這樣說,我反而放心了。周通對我下手時說辛皇后犯傻放棄了皇后之位,想讓她死的人多著呢,他把消息賣給固昌伯換一大筆銀錢,還不是爲了我們母女以後衣食無憂……」

  她想起來了,就是聽到這裡,她於絕境中爆發了驚人的力氣,捅死了那個惡心的男人。

  「固昌伯——」辛柚喃喃念著這三個字。

  苗素素接話:「他是淑妃的兄長,二皇子慶王的舅舅。」

  曾經的宮女生涯,讓她遇到種種事情時會下意識留意這些尋常百姓不會關注的大人物。

  「寇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伯母你說。」

  「我的身體恐怕撐不住了。月兒不像寇姑娘這麽聰慧堅強,她沒了爹,很快也要沒有娘了,我想求寇姑娘以後能稍稍關照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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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31 PM

第82章 請求

  看著苗素素祈求的目光,辛柚很想告訴她,失去雙親的寇姑娘其實很慘,而她沒了最愛的娘親,也是慘的。

  她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四處遊玩的小女孩兒了,她是少卿府的「表姑娘」,青松書局的東家,唯獨做不回辛柚了。

  「伯母請大夫了嗎?京城應該有不少名醫——」

  苗素素苦笑:「我的身體我清楚,小産只不過把一切加快了。寇姑娘,你能答應我嗎?」

  從年初的長途跋涉,害了辛皇后而愧疚失眠的那些夜晚,反殺了丈夫的恐懼無措,怕別人發現丈夫死因的擔驚受怕,成親十幾載卻發現看錯人的鬱結,種種情緒早已令她不堪重負,直到被推小産。

  身心重創,油盡燈枯,她再不甘,再放不下女兒,也只能認命。

  她知道,大姑姐爲了弟弟會對女兒好的,可事有萬一,萬一女兒沒有守好秘密,或是其他意外,讓大姑姐知道了周通是被她殺死的,愛弟如命的大姑姐恐怕就會把對她的恨轉到月兒身上了。

  寇姑娘絕非一般人,她要盡可能爲女兒多求一份保障。

  辛柚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頭:「我會在能力範圍內照應周妹妹。」

  苗素素鬆了一口氣,掙扎著道謝。

  「伯母不要動,好好休養。」

  二人該談的都談了,辛柚提出告辭,苗素素喊來周凝月。

  「月兒,替娘送送寇姑娘。」

  周凝月帶著辛柚走出家門。

  「周妹妹不要送了,回去好好照顧伯母。」

  「寇姐姐——」周凝月喊了一聲。

  辛柚看著她。

  周凝月嘴唇翕動,最終卻只說了一句慢走。

  轉回身走向冷清清的家門時,周凝月抹了抹眼。

  她很想問一問寇姐姐和娘聊了什麽,可既然娘不讓她知道,那她就不問了。只要娘趕緊好起來,她什麽都聽娘的。

  秋高氣爽,街上人流如織,與周家的淒冷截然不同。

  辛柚抬頭,望一眼藍天白雲,大步往青松書局的方向走去。

  男女老少,商販行人,擦肩而過的人不計其數,辛柚突然覺得不對勁。

  好像有人跟蹤。

  她轉了一個彎,貼著牆壁停下,很快就見賀清宵走過來。

  賀清宵面上毫無被發現的意外,在辛柚面前站定。

  「賀大人跟蹤我?」

  賀清宵看著平靜發問的少女,坦然道:「算是吧。」

  讓手下調查周通夫婦,倒是越查越有些意思。

  周通經歷乍一看平平無奇,早早沒了父母由長姐照拂,先是在京城當差,後來調往宛陽,直到年初才回到京城。

  周妻苗氏竟是前朝宮女出身。

  一個錦麟衛,一個前朝宮女,這樣一對夫妻安穩生活十幾年,引得寇姑娘靠近的原因只能是宛陽。

  宛陽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麽?

  寇姑娘對他下殺手,又接近周通一家,真的是因爲她的父親嗎?

  可她一個在父親出事時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又是如何認定父親的死不簡單,並確認仇家?

  他這個「仇家」還找錯了。

  賀清宵怎麽分析,都覺得以寇青青的經歷有如今所爲不合邏輯,可偏偏這就是事實。

  今日這一場見面,是他去書局想找寇姑娘談一談,然後看到了她再去周家。

  「離書局不遠了,賀大人要不要去喝一杯茶?」

  賀清宵意外揚了揚眉梢。

  他以爲他的回答會惹怒她,卻沒想到會邀他喝茶。

  該不會要在茶水裡下毒?

  看著神色淡淡的少女,賀清宵默默想。

  「好。」

  二人沒再說話,並肩走向青松書局。

  隨著《畫皮》的推出,青松書局不再是門可羅雀,白日這個時候總有客人進出,辛柚直接帶著賀清宵去了通往東院的角門。

  賀清宵微微遲疑,再看辛柚一臉淡然的模樣,默默走了進去。

  院中石桌石凳,十分敞亮。

  二人相對而坐,小蓮端來茶水,退到遠處站著。

  「賀大人,請喝茶。」

  再見賀清宵,辛柚一時理不清是什麽心情,如果一定要說,那可能歉意居多。

  從苗素素道出的隱秘來看,賀清宵對周通所爲並不知情,她險些傷了無辜之人。

  也是因爲這樣的心情,發現賀清宵跟蹤,她並不覺得惱火。

  是她先招惹了別人,又哪來資格怪別人盯上她。

  看著少女笑意盈盈遞來的茶水,賀清宵默了默。

  便是想要他性命,也不至於這麽明目張膽吧。

  這般想著,賀清宵道聲謝,接過茶水垂眸喝了一口。

  辛柚道歉的話湧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賀大人爲何跟蹤我?」

  賀清宵握著茶杯的手一頓,順勢放下來。

  「寇姑娘是懷疑令尊的死並非意外嗎?」

  今日來找寇姑娘,他就是想開門見山談一談。他實不願看到寇姑娘這樣的人手上鮮血越來越多,走上不歸路。

  辛柚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寇青青的父親不是死於意外?

  她還記得小蓮說過,寇父於調任途中失足落江而亡,連屍首都沒找到。

  等一下,賀清宵爲何把她刺殺他的事與寇青青父親之死聯繫上?

  「賀大人爲何這麽問?」

  辛柚的避而不答不出賀清宵所料。

  他決定更坦白一些:「我已安排人南下調查令尊的事,寇姑娘不妨耐心等一等結果。」

  辛柚維持不住淡定了:「賀大人派人去了南邊?」

  南邊哪裡?宛陽麽?

  「嗯,派人去了宛陽。」

  辛柚:「……」賀大人還真是不「辜負」她的猜測啊。

  「做這些事錦麟衛還算擅長,雖然不一定能查出什麽,但應該比寇姑娘一個人在京城行事要強些。」

  辛柚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雖然賀清宵的誤會有些大,但這種誤會好像也沒什麽壞處……

  「寇姑娘能暫且收手嗎?」

  辛柚還是覺得哪裡不對:「賀大人不是早就說過,我奈何不得你。」

  又來勸她收手是什麽意思?

  辛柚靈光一閃,有了猜測:「賀大人是懷疑周通的死與我有關?」

  賀清宵的沉默讓她有了答案。

  辛柚亦沉默了一會兒,正色問:「既如此,賀大人爲何不抓捕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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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32 PM

第83章 憐惜

  賀清宵看著認真尋求答案的少女,揚了揚唇:「寇姑娘執意想知道答案,真的不怕身陷囹圄嗎?」

  換了旁人,恐怕樂得裝糊塗。

  辛柚垂眼,盯著面前一杯清茶:「先前那樣對賀大人,賀大人都沒爲難我。」

  她心知賀清宵這次不是來抓她的,才趁機一問。

  這樣想來,她的行爲是有些……得寸進尺?

  辛柚後知後覺感到一絲臉熱。

  賀清宵突然覺得在他面前向來從容冷靜的少女有了些變化。他說不清是什麽變化,卻比前些日子的劍拔弩張令他感到舒適。

  「是因爲——」他頓了一下,本想隨便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對上那雙清淩淩的眼眸,卻把真正想法說出來,「民間案子歸順天府、刑部這些衙門管,錦麟衛大多奉皇命查案,對於這些可以找理由插手,也可以視而不見。而我個人對把寇姑娘抓進詔獄沒有興趣。」

  辛柚聽了這話,緊了緊手中茶杯,抬眼與賀清宵對視:「周通之死,與我無關。」

  雖然是有了她的提醒,苗素素有所防備才反殺周通,可歸根結底周通是死於他的貪婪和狠毒。

  這個答案讓賀清宵有些意外,但少女眼裡的坦蕩不似作假,使他眼底多了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那寇姑娘耐心等一等,令尊當年的事如果有情況,我會告知你的。」

  辛柚提起茶壺把賀清宵面前的茶杯續上茶水:「多謝賀大人。」

  這個誤會既沒暴露她與娘親,還能查一查寇青青父親是不是死於意外,也算兩全其美了。

  賀清宵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把杯子放下:「那就不打擾寇姑娘忙了。」

  辛柚起身:「我送賀大人。」

  賀清宵沒有推辭,由著辛柚把他送出角門,道了一聲告辭。

  然後辛柚眼睜睜看著這位賀大人走進了書局。

  辛柚在角門處靜立片刻,轉身回了東院。

  小蓮正在收拾石桌。

  秋陽明媚,收拾過的石桌石凳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出剛剛還有人在這裡交談過。

  辛柚坐下來,喊小蓮也坐。

  「小蓮,之前我沒仔細問過,寇姑娘的父親在調任路上意外落水,他是調往何處?」

  小蓮雖不解辛柚爲何問這個,還是立馬回道:「聽夫人說,我們老爺是調往宛陽。」

  果然是宛陽。

  難怪身爲錦麟衛鎮撫使的賀大人,調查方向會拐進了溝裡。

  不過辛柚不打算說什麽,如果經過賀大人的調查,寇青青父親之死另有蹊蹺,也算是她對寇姑娘的回報了。

  復仇這條荊棘之路越是往前走,越是感到寇青青這個身份給了她多麽好的庇護。

  「沒事了,去幫我把《牡丹記》拿過來。」

  小蓮應一聲,很快拿來一本《牡丹記》,是書局再版的乾乾淨淨的《牡丹記》。

  辛柚把書平放在石桌上,沐浴著秋陽慢慢翻看起來。

  賀清宵回到衙門,手下有了新情況稟報。

  周通去過固昌伯府。

  雖然只查到去過一次,可以周通的身份能與固昌伯府有交集,本身就有些奇怪。

  賀清宵思索著新獲得的訊息,心頭一動:「查一查四月時固昌伯府有什麽異常,特別留意一下是否有人出過京城,注意不要驚動對方。」

  周通是錦麟衛的人,他就是查個底朝天都不會有人管,固昌伯卻不是一般勳貴。固昌伯的妹妹是代掌後宮的淑妃,外甥是慶王,一個有皇后之實,一個是許多人默認的儲君。

  他去查固昌伯府,一個不慎就會引火燒身。

  「可以慢一些,不要太多人參與調查。」

  錦麟衛當然不是鐵板一塊,看不慣他掌印北鎮撫司的人並不少。人人都道坐他這個位子的臣子必是皇帝心腹,可實際上,到現在他都想不通皇帝如此安排的用意。

  夜色降臨,賀清宵回到長樂侯府。

  長樂侯府占地頗廣,比大多侯府還要大一些,建築更是華麗恢宏,奴婢成群。賀清宵向裡走,一路行禮請安不斷。

  他唇邊掛著淺笑頷首,眼裡卻沒有絲毫波瀾,直到一個婦人出現。

  婦人已到中年,卻能看出年輕時的秀美。

  「侯爺還沒用過晚飯吧?奴婢包了薺菜餛飩,要不要給侯爺煮一碗?」

  賀清宵唇邊的笑變得真切:「多謝桂姨。」

  不多時,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擺在了桌上。

  餛飩餡大皮薄,飄在撒了翠綠蔥花與紅汪汪辣椒油的大碗公裡,一旁還有一碟香醋、一盤涼拌雞絲。

  賀清宵不太能吃辣,偏偏又愛吃,先嘗了一口湯,如玉的臉頰就有些紅了。

  婦人見了,忍不住道:「侯爺還是少吃辣,傷胃。」

  「知道了。」賀清宵笑著應了,大口吃起來。

  婦人默默看著,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偌大侯府看似花團錦簇,誰又知道侯爺的不容易呢。

  氣派的宅子是皇帝賜的,要打理,成群的奴僕也是皇帝陸陸續續賜的,要養著。處處都是錢,可侯爺除了年俸並無什麽進益,當了錦麟衛鎮撫使的差事後也不像人們以爲的那樣會大肆斂財。

  堂堂侯爺,連娶妻的錢恐怕都拿不出。

  婦人有時忍不住偷偷想,這該不會就是皇帝的目的吧。

  侯爺娶不上媳婦,曾與當今聖上爭天下的義兄這一脈就斷了,徹底沒了後患。

  罪過罪過,她一個小小奴婢不該有這麽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是——

  婦人心懷憐惜看著狼吞虎嚥的青年,還是忍不住想:倘若皇后娘娘還在,侯爺定不會過得這般艱難。

  她本是娘娘身邊人,娘娘憐惜繈褓中的侯爺,派她去照顧這個無父無母的可憐孩子。

  一晃侯爺長大了,娘娘卻失蹤十幾年了。

  娘娘……還活著嗎?

  「桂姨——」

  婦人猛然回神:「侯爺,怎麽了?」

  燈下青年人清如玉,眉目舒展:「我說薺菜餛飩很好吃。桂姨在想什麽,是有心事嗎?」

  「沒有沒有。」婦人下意識否認,看著比女子還要好看的俊美青年,改了口,「是有一件心事。」

  賀清宵露出認真聆聽的神色。

  「侯爺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可有中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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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33 PM

第84章 方向

  「咳咳咳。」賀清宵咳嗽起來,臉頰不知是辣的,還是咳的,一片緋紅。

  婦人忙把茶水遞過去。

  賀清宵喝了口茶壓下咳意,有些無奈:「桂姨,你早些去休息吧。」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侯爺也該有打算了。」婦人端詳青年微紅的臉,有些不甘心,「侯爺就沒有看著合眼的姑娘?」

  「真沒有。要是有了,第一個就告訴桂姨。」

  賀清宵好說歹說,把婦人勸走了。

  屋中冷清下來,吃過的碗碟被下人收拾走,剛剛的熱鬧仿佛沒有過。

  賀清宵走至窗邊,推開窗望向窗外。

  夜色深了,繁星滿天,風吹著他的衣擺。

  賀清宵默默仰望星空,想到剛剛被問起意中人時的慌亂。

  他騙了桂姨。

  那一瞬,他腦海中確實掠過一個姑娘的倩影。

  但他不覺得那是鍾情,那或許是近來見她太多次,下意識的反應。

  何況——賀清宵望一眼無際的黑夜與空蕩蕩的侯府,自嘲一笑。

  縱是心悅,又何必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拉進這種不知前程,不知福禍的生活中。

  賀清宵走進裡室,拿起放在床頭的遊記靜靜看起來。

  兩日後的傍晚,晚霞在西邊天際大片大片暈開,周家東屋突然響起苗素素急促的喊聲。

  「月兒——」

  正在熬藥的周凝月衝進來:「娘,您喊我。」

  苗素素臉通紅,向女兒伸出手。

  周凝月一把握住母親的手。

  「月兒,不要和你姑姑頂嘴,不要和你表姐鬧彆扭,盡量在你兩個表哥娶妻前找個靠譜的人家嫁出去……還有,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難題就去求一求寇姑娘,看她能不能幫忙,但也不要總是去麻煩人家……」

  苗素素握著女兒的手緊了緊,用力問道:「娘說的話,你都記下了嗎?」

  周凝月含淚點頭:「記下了,女兒都記下了。」

  苗素素潮紅的臉上有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那隻緊緊抓住女兒的手一鬆,落了下去。

  「娘?」周凝月喊了一聲,愣住了,「娘,娘您怎麽了?」

  那個總是用疼惜的目光看著女兒的婦人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少女淒厲的哭聲響起:「娘,您醒醒啊,不要丟下我,求求您醒醒啊——」

  門房、廚娘、僕婦,短短時日能辭退的都辭退了,只剩一個正在燒火的春芽聽到哭聲跑進來,看到屋中情景嚇傻了眼,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去紀家報信。

  辛柚是在三日後從紀采蘭口中聽說苗素素病逝的消息的。

  從苗素素口中瞭解了那些事後,無論是出於謹慎,還是出於尊重,她都沒再讓方嬤嬤繼續打聽關於周家的消息。那一面後,對苗素素的離世她有心理準備,不確定的只是會在哪一天。

  紀采蘭紅著眼,說起來書局的原因:「舅舅的離世本就讓表妹大受打擊,如今舅母也去了,表妹像是丟了魂,不哭也不鬧。我想著買兩本書給表妹,或許能讓她好受點兒。」

  辛柚陪紀采蘭選了兩本書,一起去了周家。

  周家舊的縞素還沒撤去,如今又添了新的。比起周通停靈時來弔唁者不斷,苗素素的離去冷冷清清,幾乎只有紀家人在。

  「娘,我和朋友去看看表妹。」

  紀母點點頭,聲音嘶啞:「去吧。」

  辛柚看了紀母一眼。

  比起畫面中推搡苗素素的兇狠,眼前的婦人神情疲憊,透著傷心過度的麻木。

  只要紀母不知道真相,周凝月的日子應該不會差。

  辛柚這般想著,見到了呆坐在西廂的周凝月。

  本來作爲苗素素唯一的女兒,周凝月應該日夜守靈,可雙親相繼過世,特別是母親過世後周凝月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紀母擔心她再出個好歹,一天中大半時間都讓她待在西廂。

  「表妹,你看誰來了。」

  聽到聲音,周凝月呆滯的眼睛轉了轉,落在辛柚身上。

  辛柚走了過去,握住周凝月的手:「周妹妹,節哀。」

  「節哀」兩個字似乎刺激了周凝月,令她的手一哆嗦,而後乾枯的眼眶溢出大滴大滴的眼淚。

  她猛地抱住辛柚,放聲痛哭:「寇姐姐——」

  紀采蘭目瞪口呆。

  表妹這兩日好像沒了魂兒,任誰喊都沒多少反應,怎麽一見寇妹妹就哭出來了?

  哪怕是紀采蘭這樣單純的小姑娘也知道,一個人能哭出來要比憋在心裡強。

  院中紀母聽到哭聲也不由望向西廂房,露出吃驚的神色。

  哭聲漸漸停了,周凝月胡亂擦著眼淚,辛柚默默把一條手帕遞過去。

  「表姐,我能和寇姐姐單獨說說話嗎?」

  「哦,你們說。」紀采蘭愣了一下,扭身去了外頭廚房準備茶水。

  「寇姐姐,那日我娘和你說了什麽?能讓我知道嗎?」

  「伯母讓我以後多照顧一下你,至於其他,伯母說不必讓你知曉。」

  這個答案不出周凝月預料,她這麽一問,不過是徹底死了亂猜的心思。娘若想告訴她,有那麽多時間可以說……

  「我知道了。」周凝月拿帕子擦眼淚,卻越擦越多,「寇姐姐,我沒有娘了……」

  辛柚抬手拍拍她後背,輕聲道:「我也沒有……所以我們要好好活,不要讓娘親九泉之下擔心。」

  周凝月用力點頭。

  辛柚離開時,周凝月看起來好了許多,甚至執意把她送到大門口。雖然把人送走後又坐下發呆,紀母還是放心不少,悄悄叮囑紀采蘭以後常邀辛柚來玩。

  走出周家大門,站在熱熱鬧鬧的街頭,辛柚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幾個月前,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轉動車輪駛向京城。

  那時候,無論是坐在馬車中對新生活充滿嚮往的周凝月,還是在外遊玩打算走遍山河的她,都不會想到一次救助與被救的短暫交集,讓她們先後失去了母親。

  好在她進京來了,她的方向沒有錯。

  辛柚掉轉腳步,一步步走到一座府邸前。

  那宅子十分氣派,門前兩個石獅子威風凜凜。

  辛柚抬頭,盯著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鎏金牌匾。

  這裡就是固昌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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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34 PM

第85章 慶王

  辛柚站在角落裡,默默望著固昌伯府的大門。

  她對固昌伯府的瞭解還很少,到目前爲止得來的訊息都來自苗素素,只知道固昌伯是淑妃的胞兄,二皇子慶王的舅舅。

  再多就沒有了。

  固昌伯府還有什麽人,淑妃在宮中是什麽情況,慶王又是什麽情況,這些都需要慢慢打聽,且不能靠方嬤嬤一個普通婦人四處打探。

  這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來,可她能接觸到的屬於這個圈子的人還是太少了。

  辛柚腦海中閃過一個人。

  對這些,賀大人定是清楚的。或許,可以從他這裡入手——

  這個念頭很誘人,但辛柚清楚,這個念頭同樣很危險。

  如果因爲賀清宵對她的幾次高抬貴手就與對方開誠布公,那就太天真了。錦麟衛北鎮撫司專理詔獄,做的就是皇帝不願其他人知曉的隱私事,讓賀清宵察覺她的真正身份,定會第一時間報到皇帝那裡去。

  而一旦皇帝知道她的身份,無論會用何種態度對她,皇權難抗,主動權就都在對方手裡了。

  這不是辛柚想要的。

  不過,開誠布公不可爲,旁敲側擊打聽一下還是可以的。

  辛柚想著這些,眼神微閃。

  固昌伯府的門開了,走出來兩個少年,身前身後跟著不少護衛。

  辛柚視線落在兩個少年身上。

  穿錦衣的少年看起來十七八歲,個頭中等,容貌俊秀,舉手投足透著漫不經心的矜貴。

  走在他身邊的藍衣少年個頭要高一些,面容卻更稚嫩,約摸十五六歲的樣子。

  二人一路往外走,藍衣少年聲音不小:「表哥,《畫皮》你看完了吧?是不是很好看!」

  錦衣少年微微點頭:「那日隨手翻了翻,是還不錯,這個故事好像沒講完。」

  「對,還有下部呢,聽說九月初就會發售。」

  錦衣少年微微挑眉:「這麽說,下部已經在印了?」

  「應該吧。」

  「去那家書局看看。」

  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遠了。

  辛柚慢慢從角落走出來,從另一條路趕回青松書局。

  青松書局中,胡掌櫃正在整理賬目,就見兩個少年走了進來。

  青松書局就在國子監附近,能進國子監讀書的絕大多數都是百官勳貴子弟,見慣了名門公子的胡掌櫃一眼就看出錦衣少年不一般。

  他趕緊迎上去,態度極客氣:「二位公子想買什麽書?」

  藍衣少年掃一眼書廳:「《畫皮》下部。」

  胡掌櫃一愣,忙道:「《畫皮》下部過幾日才會發售,公子喜歡的話,到時小人給您二位留著——」

  藍衣少年不耐煩打斷胡掌櫃的話:「我們現在就想看。」

  胡掌櫃心一沉,面上依然堆著笑:「實在對不住二位公子,現在還在準備中。」

  一聲輕笑響起,來自進了書局不曾開口的錦衣少年。

  藍衣少年當然清楚表哥來這裡的意思,當即臉一沉:「既然過幾天就能發售,說明現在書已經印好了,那讓我們提前看看怎麽了?掌櫃的,你可知我表哥的身份?我勸你不要不知好歹。」

  「這——」胡掌櫃一臉爲難,連連作揖,「二位公子,小人只是一個幹活的,實在做不了主啊,也沒有未發售就把新書流出來的規矩……」

  雖然錦衣少年看起來一身貴氣,可連個身份都不表露就要書局把未發售的話本奉上,那也太荒唐了。

  京城勳貴子弟多如牛毛,今日公侯家的姑娘讓他們提前拿出書來,明日宰相家的公子讓他們提前拿出書來,書局還開不開?

  「掌櫃的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藍衣少年冷冷問。

  錦衣少年眼裡不耐之色愈深。

  「發生什麽事了?」氣氛緊張時,傳來少女平靜的詢問聲。

  那個瞬間,胡掌櫃狠狠鬆了口氣,旋即心又提了起來。

  東家只是個小姑娘,要是這位錦衣公子真是哪位貴人,會吃虧的!

  辛柚是先回了東院換過衣裳,再從書局通往後邊的門進來的,隨著她話音落下,兩個少年齊齊看過來。

  她大大方方走過去,對二人客氣行禮:「我是這書局的東家,剛剛聽到這邊有些熱鬧,來看看。」

  「你們書局的東家是位姑娘啊。」藍衣少年打量辛柚,有些驚奇。

  藍衣少年是固昌伯的幼子,名叫戴澤,因爲十分抗拒讀書,沒有進國子監,對這開在國子監附近的書局並不熟悉。

  比起戴澤的隨意搭話,錦衣少年卻望著辛柚好一會兒,以至於戴澤都發現不對勁了。

  表哥該不會看上這位姑娘了吧?

  戴澤不由多看辛柚幾眼。

  美貌是美貌,可這種拋頭露面做生意的女子,進不了王府吧。

  錦衣少年正是二皇子慶王。

  就在戴澤胡思亂想時,慶王開口了:「姑娘看著有些面熟,我們是不是見過?」

  戴澤:!

  胡掌櫃:!!

  夥計劉舟:!!!

  饒是辛柚設想了各種雙方對上的情景,也絕想不到慶王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

  就在氣氛陷入古怪的沉默時,門口傳來腳步聲。

  慶王注意力從辛柚身上收回,看向書局門口。

  一道朱色身影從外面走進來,隨著他走進,跟在慶王身邊的侍衛暗暗戒備。

  慶王一眼認出來人:「長樂侯?」

  賀清宵幾步走進,對慶王抱拳:「見過慶王殿下。」

  「侯爺怎麽來這裡?」慶王不冷不熱問。

  「臣路過此處,順便買本書。」

  「巧了,小王也是來買書的。侯爺要買什麽書?」

  「一本遊記。」

  慶王輕笑:「遊記有什麽意思,小王聽說這家書局有《畫皮》下部要出售,來買一本打發時間,侯爺不打算買本看看麽?」

  「臣記得,《畫皮》下部還未發售。」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來就印好了,還不能買麽?」慶王這話是問辛柚,眼睛卻盯著賀清宵。

  顯然賀清宵的出現讓他覺得不是巧合。

  沒等賀清宵說話,辛柚就開了口:「我們的書能得慶王殿下喜歡,是小店的榮幸。胡掌櫃,去印書坊取兩本,不,三本《畫皮》來。」

  慶王目光落在辛柚面上,眼裡有了玩味。

  真是讓人失望,他還以爲一個會不畏強權,一個會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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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39 PM

第86章 報信

  胡掌櫃幾乎是飛奔著去了印書坊,又飛奔著回來。

  沒辦法,客人來頭太大,氣氛太緊張,動作不快點書局就有大麻煩了!

  「東家,書來了。」

  「給慶王殿下、賀大人,還有——」辛柚看向藍衣少年,頓了頓。

  藍衣少年抬了抬下巴:「我姓戴。」

  「還有戴公子,一人拿一本。」

  胡掌櫃應一聲,剛要向慶王靠近就被他身邊的侍衛阻攔。

  「拿過來吧。」慶王懶洋洋道。

  阻攔胡掌櫃的侍衛接過書,扯開腰封檢查一番,這才雙手奉給慶王。

  腰封是新上市的書才有的,以話本故事類居多,用稍硬的紙條橫向環書一圈,只有扯斷才能看到書裡的內容。這主要是防止一些人蹭書看,不然話本這類沒有反復閱讀價值的書籍讓人翻上一遍,誰還掏錢買呢。

  侍衛扯腰封的動作令辛柚不由看向賀清宵,心頭升起一個猜測:賀大人該不會是因爲腰封的存在才不看話本故事,專看遊記吧?

  賀清宵默默接過書,收入懷中。

  戴澤則直接翻看起來,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哎,竟然真是一個惡鬼!」看到上部書留的懸念,戴澤一拍大腿。

  書廳裡的人齊刷刷看向他。

  這種情景,居然有一個真的看書的。

  「侯爺不忙麽?」見賀清宵沒有離開的意思,慶王笑問。

  「今日不忙。」

  「看來北鎮撫司在侯爺掌管下很輕鬆啊。」

  「多謝慶王殿下誇獎。」

  慶王陡然站起來,臉上帶了不快:「父皇讓侯爺掌管北鎮撫司,是對侯爺寄予厚望,侯爺可不要令父皇失望才好。」

  賀清宵依然神色溫和:「多謝慶王殿下提醒。」

  「表弟,走了。」慶王一甩衣袖,大步往門口走了幾步站定,回頭看向辛柚,「還不知道東家如何稱呼?」

  「民女姓寇。」

  「這書局不錯,以後說不定要常打擾寇姑娘了。」

  辛柚揚唇微笑:「慶王殿下能常來,小店蓬蓽生輝。」

  慶王深深看笑意盈盈的少女一眼,大步走到門口,卻發現戴澤沒跟上。

  「表弟?」

  埋頭看書的戴澤茫然抬起了頭。

  慶王嘴角一抽:「你是要留下麽?」

  「啊,不是。」戴澤趕緊站起來,把書往懷裡一塞跑了過去。

  二人走出書局,慶王側頭問:「這個寇姑娘,什麽來歷?」

  這可把戴澤問住了:「我很少來這邊,不知道啊。」

  這裡離國子監太近,晦氣!

  對皇子表哥,戴澤可不敢怠慢,眼一瞟發現了認識的人。

  「孟斐——」戴澤衝往這邊走的幾個少年中的鳳目少年招手。

  孟斐看清是戴澤微微皺眉,而後看到戴澤身邊的慶王,暗道一聲晦氣,不得不走了過去。

  與他結伴出來的另外三人也都是官宦子弟,有見過慶王的,也有沒機會見的,認出慶王的不敢視而不見,不認識的見同窗都過去了自然也跟著過去了。

  「見過慶王殿下。」孟斐規規矩矩向慶王行禮。

  其他三人緊跟著行禮。

  慶王視線只落在孟斐身上:「小王記得,你是孟祭酒的孫兒。」

  這話讓戴澤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他不喜歡孟斐的原因。這令他深惡痛絕的國子監,最大的頭子就是孟斐他爺爺!

  原本見到孟斐他都躲著走的,直到聽說孟斐因爲不學無術經常被孟祭酒揍,他這才看這小子順眼了些。

  「孟斐,青松書局你去過嗎?」

  孟斐看向戴澤:「去過,怎麽了?」

  青松書局離國子監這麽近,說沒去過也沒人信。

  「今日我和表哥過去,發現青松書局的東家居然是位姑娘。這姑娘什麽來歷啊,小小年紀竟開起這麽大一家書局?」

  這話一出,與孟斐同行的兩個同窗不由看向一人。

  段雲朗神情僵硬,一時懵了。

  慶王他們爲何會關注表妹?

  不好,該不會是見表妹貌美,想強搶民女吧?

  孟斐咳嗽一聲,把衆人注意力引過來。

  「這我倒是知道一些。青松書局的東家姓寇,是太僕寺段少卿的外甥女,因爲沒了雙親住在外祖家。據說寇姑娘的祖父在世的時候開過書局,寇姑娘長大了,想繼承祖父遺志,就盤下了青松書局……」

  辛柚開書局的緣由是少卿府推波助瀾傳開的,不然投奔外祖家的孤女搬出去住,少卿府丟不起這個人。

  「原來這位寇姑娘也是貴女出身。」戴澤一臉意外,看向慶王。

  出身過得去的話,表哥要是喜歡,倒是能收進王府去。

  表兄弟經常來往,慶王哪裡不明白表弟在想什麽,當即警告瞪他一眼,淡淡道:「表弟既然遇到了朋友,那你們聊。」

  孟斐忍耐扯了扯嘴角。

  他可沒什麽和戴澤聊的。

  戴澤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就是遇見說幾句,表哥我們走吧。」

  往回走的路上,戴澤呵呵笑道:「表哥,再去書局喊我一起啊。」

  慶王睨他一眼:「你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表哥對寇姑娘沒意思?」戴澤愣了愣,「你不是還說看著寇姑娘面熟嘛。」

  他遇到美貌的小娘子想聊一聊,就常說類似的話。

  「以爲我是你,見到一個生得好的女子就起心思?你難道沒看出來,那個寇姑娘與長樂侯關係不一般?」

  戴澤撇嘴:「長樂侯算什麽,給表哥提鞋都不配!表哥要是看中了,他還敢和表哥搶不成?」

  慶王懶得和滿腦子女色的表弟廢話:「趕緊回去吧。」

  而在望不見慶王這些人的影子後,段雲朗心慌了:「你們先走,我去書局和表妹說幾句話。」

  孟斐三人十分理解同窗的心情。

  「去吧,去吧。」

  段雲朗飛奔衝進書局:「表妹,不好了——」

  後面的話在看到賀清宵後戛然而止。

  辛柚走過去:「表哥,發生什麽事了?」

  段雲朗看看賀清宵,壓低聲音道:「我和同窗出來買東西時遇到了慶王和固昌伯府的戴澤,他們一直問你的情況。表妹,我覺得他們在打你的主意!」

  賀清宵默默看過來。

  雖然聲音小,但他聽得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40 PM

第87章 往事

  「打我主意?」辛柚壓下上揚的唇角,「他們都說了什麽?」

  「就說——」段雲朗瞄了賀清宵一眼,「表妹,要不我們去屋裡聊。」

  辛柚微微點頭,對賀清宵道:賀大人自便。」

  賀清宵:「……」

  他看著二人走進待客室,默默走向書架深處拿起了遊記。

  待客室中,辛柚不緊不慢給段雲朗倒了一杯茶水:「表哥慢慢說。」

  段雲朗喝了幾口茶,把遇到慶王後聽到的話原原本本說了。

  「表妹,我擔心慶王圖謀不軌。」

  辛柚舉著茶杯,氣定神閑:「表哥不要想太多,我聽著他們主要是好奇,畢竟這麽大一家書局的東家鮮少是我這個年紀的女子。」

  「如果只是好奇還好,就怕他們好奇之下來得勤,時日久了可就難說了。」

  本來段雲朗對這方面是個不開竅的,奈何話本子看多了,榆木疙瘩也生出幾分心眼來。

  在他看來,剛剛戴澤打聽表妹時的德性,妥妥就是話本子裡色迷心竅要棒打鴛鴦的惡霸。

  至於和表妹成雙成對的另一隻鴛鴦——

  段雲朗實在想不出人,於是想到了自己。

  啊呸,他們可是兄妹!

  他又想到了賀清宵。

  呸呸呸,錦麟衛和戴澤他們算一類!

  不想了,總歸表妹以後會有良緣,不能讓這些人惦記上。

  「表哥放心吧,我到底是朝廷命官的親眷,不會發生強搶民女這種事的。」

  對她來說,慶王和固昌伯之子的上門不但不是麻煩,還是意外之喜。

  正愁沒有藉口向賀大人打聽他們的事,更愁沒有接觸他們的機會。以後那二人若是常來,再好不過。

  「表妹,你真一點不擔心啊?」段雲朗看出辛柚的淡定不是作假。

  「不會有事的,只要表哥回家後不要亂說。」

  段雲朗一時想不通其中關系。

  辛柚毫不客氣挑明:「大舅要是因表哥的話誤會了,萬一挺樂意與皇家或是固昌伯府扯上什麽關系呢?」

  「表妹放心,我保證不說。」段雲朗立刻道。

  「國子監不能出來太久吧,表哥快回去吧。」

  段雲朗走到門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表妹對大伯的看法不怎麽樣。他張張嘴想勸兩句,最後還是作罷。

  就大伯家弄出來的那些事,不怪表妹警惕。

  把段雲朗送出書局,辛柚返回來。

  「賀大人走了嗎?」

  一看胡掌櫃往書架那裡瞄的眼神,辛柚就明白了。

  沒等她往書架那裡走,賀清宵走了出來。

  「賀大人,有時間聊聊嗎?」

  賀清宵一直沒走本就是有話對辛柚說,自是不會拒絕。

  辛柚請他去了待客室,那桌上還擺著喝過的茶盞。

  「劉舟,來收拾一下。」

  很快劉舟進來把桌面收拾幹淨,端來新茶。

  辛柚捧著茶杯,微微垂眸:「剛剛聽了表哥的話,我有些擔心,賀大人方便說一說今日登門的兩位客人嗎?」

  賀清宵默了默。

  說實話,他不但沒看出寇姑娘的擔心,甚至還看出來她心情不錯……

  雖這般想,他還是問道:「寇姑娘想瞭解什麽?」

  「聽表哥說,那位藍衣公子姓戴,是固昌伯之子。不知他性情如何,有沒有仗勢欺人過?」

  「他叫戴澤,是固昌伯的幼子。固昌伯原有兩子,長子幾年前意外身亡,固昌伯府對僅剩的這位公子十分縱容。戴澤擁有紈絝子弟應有的一切品質,做過調戲民女的事……」

  辛柚認真聽著,心情有些微妙。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賀大人說得太詳細了。

  嗯,可能這也是錦麟衛的品質吧。

  「戴澤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些,寇姑娘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辛柚很想多問一問固昌伯,畢竟這些看似隨隨便便從賀清宵口中說出的訊息如果是她自己去打探,恐怕要費許多工夫。

  理智還是阻止了她。

  她問一問戴澤,還能說是對方今日來書局強買話本,擔心日後有麻煩,圍著固昌伯問個不停就可能引起賀清宵的懷疑了。

  「那慶王呢?他是什麽樣的人?」

  賀清宵看著辛柚,眼神溫和,說出的話卻帶著警告:「寇姑娘盡量遠離慶王,如果實在避不開,也不要與之起衝突。」

  辛柚沉默一瞬,對上那雙溫和的眼:「慶王如此可怕嗎?」

  許是擔心辛柚不放在心上,賀清宵說起慶王更詳細:「今上共有六位皇子,大皇子秀王,今年十八歲,二皇子慶王,今年十七歲,後面幾位皇子年齡最大的三皇子也不過十來歲,因而慶王很受今上看重。」

  「那秀王呢?秀王是長子,是不是更受今上看重?」

  賀清宵的回答出乎辛柚意料:「事實不是這樣,今上對秀王比較冷淡。」

  辛柚面露疑惑,賀清宵突然笑了笑:「我說這些,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不會對第三人透露的,賀大人請放心。」辛柚忙添了茶。

  賀清宵垂眼,避開少女眼巴巴的樣子,面前清茶因爲添了水正起波瀾。

  「其實也不是秘密,只不過時間越久,便無人提起了。」

  以他的年紀能知道這些,還是因爲桂姨。

  「寇姑娘應該知道,今朝女子地位比前朝大有提高,得益於皇后娘娘吧?」

  辛柚微微點頭,亦垂了眼。

  她不敢讓他看出眼中的情緒。

  「皇后娘娘是位奇女子,她與今上於微末時結爲夫妻,輔佐今上成就大業。而在那些年皇后娘娘一直不曾誕下子女,等到大夏建國,便有許多人擔憂今上無後,勸今上充盈後宮。」

  「然後今上就廣納後宮,佳麗三千了?」

  賀清宵從少女涼涼的語氣裡聽出了濃濃的不悅,不由想起桂姨對他說起這些時,也是語氣忿忿。

  他不禁彎了一下唇角。

  辛柚瞳孔一震。

  說到佳麗三千竟忍不住笑了,這人是不是忘了他又不是皇帝。

  察覺辛柚神色不對,賀清宵斂了笑意,繼續道:「今上拒絕了,後宮只有皇后一人。可隨著時間推移,勸諫的人越來越多,太后也發了話。今上登基第二年,到底抵不住後繼無人的壓力,納了幾名女子安置在怡園……」

  辛柚聽著,嘲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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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41 PM

第88章 買花

  賀清宵看出辛柚唇邊的嘲笑,頓了頓。

  辛柚喝了一口茶。

  茶水有些涼了,卻壓不住她心頭火氣:「這麽說,今上充盈後宮還是被人逼的了?」

  觸及對方無奈亦無措的眼神,辛柚心頭一凜,冷靜下來:「咳,同爲女子,聽了有些生氣。賀大人繼續說吧。」

  「具體內情其實也很難清楚,只是聽說在興元三年的冬日皇后娘娘看到了大皇子母子,從而發現了今上安置在怡園的諸女。沒多久,皇后娘娘就帶著幾名親信悄悄離宮了,從此再沒回來。據說——」

  「據說什麽?」辛柚暗暗握拳,面上竭力保持著平靜。

  「據說皇后娘娘離宮時還懷著身孕。」

  賀清宵想到桂姨說起這些時的氣憤與可惜。

  皇后的離開震驚朝野,那幾年不知多少人暗地裡笑皇后想不開,還年幼的他都聽到過這類議論,直到時間慢慢撫平了一切。

  「因爲皇后娘娘的離開,這些年來今上對大皇子母子頗爲冷淡,直到大皇子封了秀王,他的母妃才被封爲安嬪。」

  「所以二皇子慶王才更受看重嗎?」聽聞大皇子被冷落的原因與娘親有關,辛柚並不覺那個人就對娘親情深義重了。

  無非是尋一個發洩口罷了。

  娘親離開是因爲大皇子母子嗎?明明是因爲那個人違了白首之約,毀諾失信。

  「二皇子只比大皇子小數月,這些年後宮一直是他的母妃淑妃打理。」

  本來這些話不該說,可賀清宵有預感,若不多加提醒,眼前少女什麽事都敢去做一做:「慶王因爲一切順遂,行事有些隨意,寇姑娘盡量避開他。」

  辛柚微微點頭,以好奇的語氣問起:「對皇后娘娘的出走,今上又是什麽態度呢?」

  賀清宵深深看她一眼。

  辛柚笑笑:「有些好奇……」

  「皇后娘娘剛離開那幾年,曾大範圍找過,這些年沒有明面上的尋找了。」

  辛柚身體微微前傾,不錯過對面的人一絲表情:「暗中還有留意吧?」

  賀清宵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默默拉開二人間的距離:「駐守各地的錦麟衛會留意,但多年來並無皇后娘娘蹤跡,應該算邊緣化任務了。至於今上態度,君心難測,便不是賀某能揣測的了。」

  也就是說,找回皇后是彌補虧欠還是惱怒其不辭而別,都是未知數。

  辛柚舉起茶杯:「多謝賀大人告知這些。」

  端茶送客的意思,賀清宵自然明白。

  辛柚送賀清宵走出書局。

  外面陽光正好,有挎著竹籃賣菊花的小娘子,也有挑著扁擔吆喝針頭線腦的小販。

  賀清宵在路邊停下,壓在心裡的話還是說了出來:「寇姑娘,固昌伯府有什麽特別的嗎?」

  辛柚愣了一下。

  有慶王與固昌伯之子主動來書局爲由,還是引起賀清宵懷疑了嗎?

  這人疑心是不是太重了些。

  賀清宵接下來的話讓辛柚明白了原因:「寇姑娘若是閑逛,可以去去湖邊或是街鋪,固昌伯府那邊沒什麽好風景。」

  辛柚不由睜大了眼。

  又被跟蹤了!

  似乎猜到辛柚所想,賀清宵輕咳一聲解釋:「最近有個案子,與固昌伯府有些關聯,無意間留意到了寇姑娘。」

  辛柚沉默了。

  在賀清宵這裡,似乎總是不順利。

  她的沉默令賀清宵斂了探尋答案的鋒芒,溫聲道:「寇姑娘,不管你爲了什麽,總之自己安全爲重。」

  他說完,大步走進川流不息的人群裡。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很快就不見了那道朱色身影。

  辛柚抿著唇,久久立在原處。

  「姐姐買花嗎?」清脆的女聲傳來。

  辛柚回神,看著提起竹籃的少女。

  那竹籃裡擠滿了秋菊,紅的、粉的、紫的、黃的……

  「新采來的秋菊,無論是用來插瓶還是做菊花餅都好呢,姐姐要不要買幾支?」

  「哦,好。」辛柚本以爲自己沒有擺弄花草的心情,可看著那籃五彩繽紛的鮮花,鬼使神差點了頭。

  她直接把一籃菊花買下,提著回了書局。

  劉舟看到東家提著一籃花進來,脫口而出:「賀大人送了您一籃花啊,這花真好看。」

  整整一籃呢!

  辛柚面無表情把花籃遞過去:「我買的。挑一些好看的插瓶擺在書廳和待客室,剩下的我帶回東院。」

  「啊,是。」劉舟想打自己的嘴,接過花籃灰溜溜跑了。

  等辛柚提著半籃菊花回東院,胡掌櫃揪住劉舟的耳朵:「兔崽子,以後再貧嘴就去印書坊扛木頭。」

  「疼疼疼,掌櫃的快鬆手!」小夥計揉著耳朵,很是委屈,「誰能想到呢,明明一起出去的……」

  賀大人白拿一本《畫皮》沒給錢嘞,居然還讓東家自己掏錢買花!

  走在街上的賀清宵也遇到了賣花娘。

  「公子買花嗎?可以插瓶,可以簪花,還能贈友人……」

  鮮少在外花錢的賀清宵看了看鮮靈靈的菊花,摸出了銅板。

  「賣花喲,鮮靈靈的菊花——」賣花娘提著花籃走遠了。

  賀清宵看著手中菊花,不好帶回衙門,乾脆回了侯府。

  看到拿著菊花回來的賀清宵,桂姨大爲震驚:「侯爺,您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買了幾支菊花,沒處放就帶回來了,麻煩桂姨找個花瓶把花插好。」

  桂姨接過菊花,打量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這孩子一定是開竅了!

  到底是哪家姑娘呢?

  知道問不出來,桂姨抱著菊花恍恍惚惚走了。

  九月初一,辛柚要回少卿府應付,出宮的皇子也到了進宮請安的時候。

  慶王與秀王在宮門口遇到了。

  與神采奕奕的慶王相比,秀王整個人沉靜許多,從小被忽視的環境給他的眉眼染上幾分深沉。

  「大哥,好巧啊。」慶王漫不經心打了聲招呼。

  「二弟。」

  兄弟二人沒再有什麽交談,同去了乾清宮。

  「陛下,秀王殿下與慶王殿下來了。」

  興元帝微抬眼皮:「讓他們進來。」

  很快兩個少年走進來,齊齊行禮:「請父皇安。」

  「免禮。」興元帝淡淡的聲音傳來。

  慶王直起身,露出笑容剛要說些什麽,對上興元帝那張臉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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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4-4-4 05:42 PM

第89章 鬧事

  興元帝生得甚好,臉型流暢,五官精緻,尤其一雙眼睛大而長,到眼尾處微微勾起來。哪怕到這個年紀了,一眼給人留下的印象也是俊朗非凡。

  慶王也生得好,秀王亦長得不錯,但二人相貌上都隨了各自母妃,與興元帝相似之處不多。

  慶王行完禮這麽一看,突然就反應過來他爲何瞧著那位開書局的寇姑娘眼熟了。

  她長得像父皇啊!

  她竟然長得像父皇!

  興元帝看出了慶王的走神:「二郎?」

  慶王回了神,忙道:「父皇看起來好年輕,兒子一時看愣了。」

  嚴肅如興元帝,聽了這話都忍不住彎了唇角:「老大不小了,說話別這麽滑頭。」

  「兒子是真這麽覺得。」

  興元帝問了幾句宮外的事,淡淡道:「去看看你們母妃吧。」

  「兒子告退。」

  慶王與秀王一起退下,由始至終興元帝都沒單獨問上秀王一句。

  出了乾清宮,慶王對秀王的態度就更加隨意了,說了聲回見就向淑妃所在的寢宮走去。

  秀王望著走路都顯得神采飛揚的兄弟,輕輕扯了扯嘴角,低垂眉眼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菡萏宮裡,淑妃早就準備好吃喝等著兒子。

  「娘娘,慶王殿下來了。」

  宮人話音才落,慶王就大步走了進來:「母妃,我來了。」

  淑妃眉眼間都是笑:「在王府怎麽樣?最近天轉涼了,可不要貪涼。」

  與興元帝時常能見到兒子不同,慶王與秀王這樣出宮開府的皇子一般只在初一、十五這樣的日子才會進宮探望生母,面對半個月沒見的兒子,淑妃自是惦念。

  「知道了,兒子都多大了,每次見了都說這些。」

  面對兒子的不耐煩,淑妃絲毫不往心裡去,笑著問:「去過你舅舅家嗎?」

  「去了。」

  「他們都可好?」

  「好著呢。我和表弟還去了一家書局,那書局——」對上淑妃興緻盎然的眼神,慶王咽下了書局東家是個長得像父皇的姑娘這些話,「那書局新出的話本子還挺好看的,叫《畫皮》,母妃看過沒?」

  淑妃一笑:「宮裡又不比宮外,哪有這些書看。二郎你也大了,少看這些閑書——」

  「知道了,知道了。母妃,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先走了。」慶王不願聽淑妃囉嗦,準備走人。

  「不留下用午膳了?」

  「下次吧,兒子真有事。」

  淑妃走到宮門口,眼巴巴望著兒子走遠了,滿臉不捨。

  「小明子,回頭從宮外買兩本《畫皮》,本宮看一看。」

  「是。」

  慶王離開皇宮,一時不想回王府,一個閃念往青松書局的方向去了。

  辛柚回到少卿府,還沒待多久,前邊傳信說一個叫石頭的夥計來找。

  辛柚一聽就知道有事,立刻去了前邊。

  「東家,不好了,有好些國子監的監生來咱們書局鬧事!」

  「是因爲《畫皮》?」

  石頭忙點頭:「對,他們聽說有人提前買到了《畫皮》下部,覺得不公平,來鬧呢。」

  「不急,你先回去,告訴掌櫃的我馬上就到。」

  辛柚去了如意堂。

  「外祖母,書局突然有事,我要趕回去處理,就不在家吃飯了。」

  「什麽事啊?」

  「來了難打交道的客人,我去看看。」

  老夫人皺眉:「就說做生意不簡單,去吧。」

  再多的話就沒有了。

  辛柚當然不會指望少卿府的人做什麽,而是樂得無人插手,往外走時遇到了段雲朗。

  「表妹去哪兒啊?」

  「回書局。」

  段雲朗一聽轉了身:「回書局?不是才從書局回來嗎?」

  「有國子監的學生來鬧事。」

  「不會吧!」段雲朗震驚,「表妹,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辛柚沒有拒絕,趕去書局的路上提醒段雲朗:「會來書局鬧事的監生估計身份不簡單,表哥若是認識只需要告訴我對方身份,不要和他們起衝突。」

  段雲朗一口答應。

  表兄妹二人趕到時,書局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

  吵鬧聲傳出來:「你們《畫皮》下部既然已經印好,憑什麽區別對待?難不成是覺得固昌伯府的人比我們都高貴,看人下菜碟?」

  「就是,就是!虧我們還守規矩苦苦等著新書發售,結果早就往外賣了……」

  都是年輕氣盛出身不錯的學生,胡掌櫃連連擦汗,一眼瞧見了辛柚。

  「東家!」

  堵著門的人下意識讓開,辛柚走了進去。

  領頭的監生生了一雙濃眉,一見辛柚就打量一番:「你就是青松書局的東家寇姑娘?」

  辛柚同樣打量對方:「貴客是——」

  其實在進來時,辛柚已經從段雲朗口中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這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名叫章旭,乃當朝首輔的孫兒。再具體,就來不及瞭解了。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書局區別對待!」章旭冷哼一聲。

  天知道戴澤那小子拿著《畫皮》下部在他面前炫耀,他有多氣。

  怎麽,戴澤可以有,他就不配有?要不是祖父不讓他仗著家世壓人,他早就逼著這破書局把《畫皮》下部交出來了,還輪得到戴澤得意洋洋?

  「區別對待?」被不滿的監生們圍著的少女微微睜大眸子,一臉無辜,「沒有區別對待啊,不是誰都沒賣嗎?」

  章旭一聽更氣了:「你是沒賣給我們,但賣給固昌伯府的戴澤了!」

  辛柚面露恍然:「你說戴公子啊?那貴客誤會了,我們書局沒有賣他,而是我個人送他一本。嗯,身爲主人把自己的東西送人,應該不違背律法吧?」

  「送他的?」章旭愣了一下。

  戴澤那小子爲什麽沒說是送的!

  發現誤會了,章旭這種貴公子可拉不下臉道歉:「我怎麽沒聽說戴澤和寇姑娘有交情呢?」

  「是沒交情,但他與慶王殿下一起來的。聽聞慶王殿下喜歡《畫皮》,正好《畫皮》下部印好了,我這當東家的一激動就送了慶王殿下和戴公子一人一本。」辛柚說到這裡,面露難色,「貴客說不該與慶王殿下他們區別對待的話,那我也可以送各位一人一本。」

  「這——」章旭眼尖看到門口處的慶王,猛咳一聲,「這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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